米岛
《米岛》是2013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作者是王十月。小说以米岛一株千年古树的视角,讲述了米岛从形成到毁灭间的故事,时间跨度千年。米岛的形成在书中只是一个引子,主要故事集中在讲述1949年至当下这60多年来的米岛史,讲述米岛这座岛屿上米、白、花三家和外来户马家几代人的恩怨纠葛与生存。作品不仅描写了米岛上人的世界,还写了米岛人死去之后鬼的世界。人鬼两个世界的共存,就像是一面镜子,人的世界是镜外之相,鬼的世界是镜内之相;人的世界是肉身的世界,迷惘的世界,鬼的世界则是对人的世界的延续与反思,是“心”与“悟”的世界,是对痛苦与仇恨消解的世界。而这60年的叙事中,作者又将主要笔墨集中在了改革开放之后的米岛,写米岛近40年来的变迁和这变迁中的人的精神世界的变化。作品刻画了米南村、白振甫、白振国、花敬钟、白婆婆、花婆婆、米爱红、江一郎、赵老师、马脚、武义兰、花子春、花一朵、花五朵、白鸿声、米立心、马挖苦等数十个性格各异的人物漫长的人生,描画出米岛人物的浮世绘。小说力图书写这60年来米岛人的生活史和心灵史,写米岛从混乱中走向生机勃勃,后因为对物质无尽的追求而造成毁灭性灾难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岛是中国的一个缩影。
内容简介
奥诺雷·德·巴尔扎克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米岛》显然有着为我们脚下这片大地与苍生书写秘史的情怀与勇气。
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生灵,他们的前世与今生。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在《飞鸟集》中写道: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但我已经飞过。
《米岛》写下了许多人孤独而漫长的一生。他们飞过这世界,没有留下痕迹。
作者所做的,是为他们留下那偶然的雪爪鸿泥。
没有人知道,这指爪是否能为他们卑微而不失伟大的生存作证,但《米岛》的书写,已将证据呈堂。
作者简介
王十月,1972年生于石首市。著有长篇小说《烦躁不安》《31区》《活物》《无碑》,中短篇小说集《国家订单》《成长的仪式》《安魂曲》《大哥》《开冲床的人》,散文集《父与子的战争》,书画作品集《王十月画集》。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市文学奖,老舍散文奖,冰心散文奖,在场主义散文奖,第八届、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艺奖,首届南粤出版奖,广东省德艺双馨中青年作家称号,入选娇子·未来大家TOP20等。作品百余次入选各种选刊、选本,长篇小说《无碑》被《中国日报》评为2009年度10大好书,入选“新世纪十年15部中国文学佳作”。多部作品改编成影视作品,译成俄、西班牙等国语言出版。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广东省政协委员。职业编辑,业余作家。居广州市。
后记
我曾说,我是一个飘荡在城乡之间的离魂。我拥有了城里人的身份,在城市安了家,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不富有,也不至于贫困,还有一些所谓的名声。据说,在我那遥远的家乡,石首市,我当了传奇,被人们讲述。用时下的话说,一个屌丝的逆袭。但我的内心深处,却一直有种不安定感。我的心,一直无法真正融入所处的都市,虽然我是如此热爱它。可我又回不去故乡。不是回不去,是故乡在我心里已经远去。我为此有强烈的焦虑,在这焦虑感驱使下,我试图建立一个心灵的故乡。早在2005年左右,我就写了一系列《烟村故事》,我写乡村人的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我的愿望,是像沈从文那样,书写一种“自然而优美”的生活。这样的书写,一度曾让我的内心获得平静。有读者读了《烟村故事》,想去我笔下的烟村远足,我惶恐了。我知道,烟村并不存在,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想。一次回乡,坐在大哥家的堂屋,听父亲讲村里的人事,许多我童年时的玩伴已死去,死于癌症。化工厂正在改变着乡村的生态。村民意识到了这种改变将带来的灾难,但他们无力阻止,也无心去阻止。他们不会发出呐喊,哪怕是轻微的反抗。只是说,“死了算了,人总是要死的。”逆来顺受,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沉默,安于命运的安排。这愈加让我胸痹心痛。回来后,我写下了中篇小说《寻根团》,那是我第一次用文学回望并审视我的故乡,打量那片土地上人的生存困境与精神苦难。我的故乡书写,不再是《烟村故事》中的唯美与抒情。写完《寻根团》,我知道,这只是我回望故乡的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我知道,我得写我的故乡,写故乡那真实的存在。写完《寻根团》,我就写下了两个字——荒原。这是托马斯·艾略特的名篇,但我决定了用这个标题。“荒原”二字,是我对故乡现状的真实感受。这是一次艰难的写作,仅小说的开篇就写下了数种。一度,曾认为找到了方向,写了十五万字,如果不是突然邂逅那株大树,一切都会按照原定的方向行走,那将是另一部书,一部名叫《荒原》的小说。但是,在一天清晨,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株大树。我听见了大树在对我说话,说我熟悉的一切。没有一丝犹豫,我决定放弃前面写下的十五万字。我不想再去说什么,而是听那株大树说,然后记录在册。在故乡,曾经是有许多大树的。屋后的山上,就有许多高大的栗树。小时,常去树下捡了栗树果做成玩具。栗树在我故乡已绝迹。屋前曾有一株硕大的苦,树上住一窝喜鹊,冬天,总有成群的八哥来抢喜鹊的窝,于是喜鹊一家奋起反抗,保卫自己的家园。那株苦楝什么时候没的,我记不真切了。屋前还有一株黄,三个人才能围过来,树大,挡住了我家的阳光,屋里一天到晚阴沉沉的。分田到户后,晒稻子成了问题,于是那株树被锯倒。另有一株古树,在村里最为著名,它就是《米岛》讲述者的原型。其实不是树,是一根荆条,也许是年岁太过久远,居然长成了树,两个人才能围过来。故乡地处北纬35度,四季常青的树不多,这荆条,却是四季常青,叶片格外的绿,绿成墨黑色,立在老虎山背,阴森森的,很恐怖。孩子们都怕这树。外地人路过,总会加紧脚步。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村里人就将那树奉若神明,逢年过节,总有人在树下焚香膜拜。求妻。求子。求财。求平安。求保佑自己所爱的人。诅咒自己所恨的人……我出生时,尚在“文革”中,破四旧,人们不信鬼神之说,村里据说是组织了劳力要将那树挖倒,几人去挖树,一个却莫明一锄,挖到了另一个人的背上,伤了脊骨,落了个终身瘫痪。都说是树神显灵,自此,村里人再不敢去动那树。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我初中毕业,辍学在家,正值叛逆期,和村里的一伙年轻人成天东游西荡,打架斗殴,看什么皆不顺眼,破坏欲强。个个心比天高,不甘于重复父辈的日子,却又无力去改变什么。无力改变,于是就打架,偷鸡摸狗,搞破坏。幸运的是,我生略晚,一九八三年严打时还小,眼见了村里许多年轻人,因为这不安分而被严打。有两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因将一女子拖到林子里扒了裤子,而被判了死刑。公审那天,镇里人如过节一样,去看热闹,追着行刑的大卡车去看枪决人犯。那是我少年时期记忆极深的一幕。出生略晚的我们自然是珍爱生命的,不敢去挑战法律,忽一日,大家看这神树不顺眼了,想着除之而后快,方显我辈之英雄本色。其时,人们不用偷偷摸摸膜拜那大树,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在那树上系上红布条,许下心愿,在树下焚了香火,祭奠了三生。这一切,被我们认为愚昧而可笑,并认作是乡村落后之根本。于是,砍倒神树,就有了救民于水火的意义。一段时间,我们兴奋地寻找胆大的同党,相约要将那株古树砍倒。谋划一冬,却不知为何迟迟未能施行。过完年,我拜了王子君先生学画,离开了家。回来后,心中有了别样的世界,和过去的玩伴们渐渐疏远了。那株古树终于被砍倒,我没有参与。村里的老人们先是怒骂,后是恐慌。但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那被挖倒的大树一直倒在那里,过了一年,人们不再怕它,树枝被砍去当了柴烧,树干也被人锯回家打成家具。这是故乡最后一株大树的结局。人们忘却了这株大树,忘却了这株大树是如何被挖倒的。后来出生的孩子,他们的生命中再没有了大树的影子。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二十多年后,故乡的老人们却还在议论着那株大树,说当年参与挖树的人,某某离婚了,某某被电打死了,某某如今四十有七尚打着光棍,而那将大树砍回家去当柴烧的人得了癌症,将树干锯回家的那家人几年时间全家死绝……二十多年后,我突然想起了这株大树,并以它的视角,开始了这部小说的讲述。《米岛》写下了许多的人。若问我谁是这部书的主角,我的答案只有两个字——米岛。米岛是我故乡的缩影,其所经历的,是中国成千上万的乡村正在经历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其实想写的是中国这几十年来的缩影。奥诺雷·德·巴尔扎克说,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我的《米岛》,自然也是我们民族的秘史。感谢故乡的这株大树,它的视角,让我获得了叙事上的自由,第一人称视角和全知全能视角在这里得到了统一。但我更感谢故乡那些人,他们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流水缓缓流过我的记忆,成就了这部书。从我的祖辈,父辈,到我,和我的下一代们,我们在这里生息的故事,我们的困境与局限,我们的喜悦与悲伤,我们的理想与现实,我们灵魂中的罪恶与善良,卑微与高尚,都在这片土地上纠结,从生到死,从死到生。我写了米岛从生到死,向死而生的过程,也写了米岛人的生前死后和前世今生。我写下了许多人的命运,写下了人类命运的不可预知。当我们认为,他的命运会朝某个方向发展时,往往一个微小的事件,甚或是没有什么缘由,他的命运却会突然拐弯,去向另一个未知。我迷恋这样的拐弯,我们的人生,正因为时时处在这未知中,才如此的迷人。我小时常听大人们说,某某是读书的种子,将来肯定能上大学,结果,这孩子却早早退学,务农一生,而一个被认为最无出息的孩子,后来却成为了大企业家、大艺术家。这样的事,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我们所长成的样子,都是我们未曾预想过的。我还写下了许多人,他们在米岛的某个时段出现,似乎有许多的故事,似乎将成为故事的主角,但他们消逝了,不知所终。我们每个人的身边,大约都有这样的人。来无迹象,去无踪影。这样写,似乎不符合惯常有的写作规律,我们习惯对人物的出场与结局都做出明确交代。但生活却往往如此,没有规律,也没有交代。他们是过客。我们每个人都是过客,我要书写的,就是这些过客。“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 但我已经飞过。这是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飞鸟集》中智慧的金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是宋代诗人苏轼的感慨。两位伟大的灵魂,对人生的看法何其相似。我的《米岛》,写下了许多人孤独而漫长的一生,他们活着时就成为了死人,他们被家人遗忘,他们没有人理解,也不追求被人理解。他们飞过这世界,没有留下痕迹。而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他们留下那偶然的指爪。我不知道这指爪能否为他们的生存作证,谨以这部书作为证据呈堂。2013年5月4日于广州闻德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