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玄之门
综上所述,由墨白小说构成的“颍河镇”,是一个极其丰富的文学世界。 《幽玄之门》充分展现了语言的力度,它撕开穿在人们身上的贫穷外衣,撕碎了人心。在死亡阴影笼罩下的臭,遇上了来访的孙老师,上学的记忆让这个孩子得到了某种安慰。
目录
幽玄之门
目录:
一:基本信息
二:作者简介
三:著作目录
四:艺术成就
五:社会影响
六:关于《幽玄之门》的评论
一:基本信息
《幽玄之门》,由当代先锋小说家墨白创作的中篇小说。
原载《收获》1992年第5期。
收入大众文艺社1996年版《1 978——1995河南文苑英华中篇小说卷》。
《幽玄之门》中的众多农民,为了能够生存,为了能够摆脱贫穷,从事着更为危险的营生——制造爆竹。当然,这过程中就经常有人因为发射药爆炸而死亡,小说一开始就是一个名叫狗眼的民间艺人前往吴庄,为一个制造爆竹过程中炸死的人过周年。在小说一开始,借助这个名叫狗眼的艺人已经暗示了故事的结局:他的眼睛瞎了,安了狗的眼睛,这就导致他眼中的所有景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灰蒙蒙的,没有色调。或许这就暗示了吴庄村民生活的实质,无论怎样努力,命中注定,他们不可能迎来彩色的生活,他们的生活都会是灰蒙蒙的,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改善。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小说中,我们看不到任何改变现状的力量,他们制造爆竹的营生是被政府禁止的,只能偷偷摸摸的做,而且,这个营生并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入,而且,由于贫穷,孩子们早早就辍学了,这显然是一个暗示,预示着这个村子的没有前途。小说的结局也印证了这一点,由于精神恍惚,男主人公臭把一箱爆竹摔到地上,引发爆炸,一家人死于非命。那个名叫狗眼的民间艺人在小说末尾再次出现,所不同的是,前一次他是来祭奠臭的伯父,这一次,则是祭奠臭本人以及他的家人。生活的残酷性,无法摆脱的宿命再一次以强力的方式呈现出来。事实上,在小说中,臭以及其家人都已经没有了摆脱贫穷的意愿,他们违规制造爆竹只是想维持正常的生活——臭要娶亲,要花钱。而小说中的臭,一度对生活充满憧憬,这种憧憬不是对未来的光辉的设想,而仅仅是因为,他要娶亲了。这种憧憬实质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事实上,这也点出了吴庄人的生活的本质,在贫穷的重压之下,大家都已没有了任何非分的关于未来生活的设想,大家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已,如果说,生活中还有什么能够让人激动的事情,那就是性。此处的人也如同萧红笔下的《生死场》一样,忙着生,忙着死。生活变得迟钝和麻木,生活的底色不再是充满希望和温情的温暖的彩色,而是冷酷的没有任何色调的黑白色。乡村呈现出的是萧索和破败。
毫无疑问,墨白是一个善于营造沉重、压抑气氛的作家,这种写作特长在他描述乡土苦难的过程中淋漓尽致的发挥了出来。当然,在我看来,墨白之所以把乡土描述的如此沉重和压抑,显然是有自己的生活经验在里面的。乡土生活曾经带给墨白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压抑,墨白又把物质匮乏和精神压抑还给了他笔下的乡土生活。
二:作者简介
墨白,本名孙郁,先锋小说家,剧作家。1956年农历十月初十出生于淮阳区新站镇。务农多年,并从事过装卸、搬动、长途运输、烧生石灰、打石头,油漆等各种工作。1978年考入周口幼儿师范学校艺术专业学习绘画;1980年毕业后在乡村小学任教十一年。1992年调入周口地区文联《水》杂志社任文学编辑,1998年调入河南省文学院专业创作、任副院长。
1984年开始在《收获》《钟山》《花城》《大家》《人民文学》《山花》《十月》《上海文学》等刊开始发表作品,其中短篇小说《失踪》、《灰色时光》、《街道》、《夏日往事》、《秋日辉煌》、《某种自杀的方法》、《最后一节车厢》、《阳光下的海摊》、《一个做梦的人》等一百多篇;近百篇;中篇小说《黑房间》《告密者》《讨债者》《风车》《白色病室》《光荣院》等四十余部;出版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的时光》《裸奔的年代》等六部;随笔《〈洛丽塔〉的灵与肉》、《三个内容相关的梦境》、《博尔赫斯的宫殿》、访谈录《有一个叫颍河镇的地方》、《以梦境颠覆现实》等七十余篇;出版中短小说集《孤独者》《油菜花飘香的季节》《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事实真相》《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墨白作品精选》《霍乱》等多种;创作电视剧、电影《船家现代情仇录》《特警110》《特案A组》《当家人》《家园》《天河之恋》等多部;总计七百多万字。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日语等、曾获第25届电视剧“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中篇奖、第25届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编剧奖;
三:主要目录
长篇小说:
《梦游症患者》,河南文艺出版社2002年3月版
《来访的陌生人》,河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裸奔的年代》,花城出版社2009年2月版
《手的十种语言》(长篇小说)2011年9月20日完成。作家出版社,2012年3月版。
中、短篇小说集:
《重访锦城》(中篇小说集)长江文艺出版社2000年11月
《霍乱》(中篇小说集)群众出版社2004年7月版
《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短篇小说集)河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5月版
《墨白作品精选集》(中短篇小说集)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2月版
《神秘电话》(短篇小说集)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年5月版
《六十年间》(短篇小说集)四川文艺出版社,2012年4月版
电影·电视剧:
《船家现代情仇录》(21集电视连续剧)·河南广播电视台1996年拍摄。
《特案A组》(20集电视连续剧)·河南电视台1997年拍摄。
《特警110》(18集电视连续剧)·河南电视台1998年拍摄。
《当家人》(8集电视连续剧·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2002年拍摄,2004年6月6日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黄金时间首播。
《老二黑结婚》(电影)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2006年拍摄。
《天河之恋》(电影)长春电影制片厂,2009年7月拍摄。
《家园》(21集电视连续剧)·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制作中心2008年拍摄,2010年11月23日央视八套首播。
四:艺术成就
自20世纪九十年代始,墨白的小说创作就得到了国内批评界和众多高校的广泛关注和研究,批评家们普遍认为:墨白的小说堪称中国当代文学“良知的声音”,其价值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叙事学:由文本建构及其叙事迷宫、对叙事语言的探索、形式与伦理的关系、民间叙事与诗学记忆、文本的荒诞性、象征性、隐喻性和虚构的颍河镇所构成;墨白经过多年的叙事实验,成功地打破了“以事载道”的传统,利用中国“以虚及虚“的思维方式,为文学开劈出一个“以气载道”的新领域;
二:社会学:由城乡二元对立、人性异化、精神疾病、历史观、对文革的反思、对国民性的批判,对人类生存困境的真实呈现等构成;
三:对人类精神的探索:由对人生意义的寻找、现实即梦境、生命的神秘性、人生的游离性、命运的偶然性、对自我的审判,以及底层人物的失语症、自卑、梦游等精神特征及对精神苦难的剖析等所构成。
墨白的作品具有改变人们看待生活的方式的力量,他的小说以丰富的隐喻性揭示了这个时代的本质和特征,并给当代人的惯性思维和混乱的价值观带来了颠覆性的冲击。墨白是新时期以来通过对现代叙事的探索来深刻反映中原地区现实社会生活的少数成功范例之一。由他创造的文学意义上的“颍河镇”是一个极其丰富的感性世界。他的小说无论在精神层面还是文体实验上,都为中国当代小说的叙事学提供了研究的母本。
五:社会影响
评论界普遍认为,像威廉·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一样,墨白也在众多的小说里创造出一个文学王国“颍河镇”。墨白的小说以对人类的精神的探索和文体的叙述试验而著称,西北大学高俊林博士认为,墨白是新时期以来在中国本土成长起来的既具有现代先锋意识又包含着古典忧患意识的当代作家,因而他笔下的“颍河镇”得到了国内文学界的广泛关注。众多的学者和评论家从不同的角度读出了墨白小说中的不同的文本价值和社会意义:
上海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郝一民提出了墨白小说叙事的艺术迷宫、以及人生寻找与生命神秘的主题,在论及墨白的长篇小说《映在镜子里的时光》时郝雨博士认为:在这部小说中,墨白对艺术形式的探索,在世纪之交的中国文坛上达到了一个不可忽略的高度;当代诗人蓝蓝在论及《映在镜子里的时光》说,这部小说中的每个故事都会让人深信不疑,但每个故事都是接下来的另一个真实故事的反对者和否定者。随着小说的展开,小说中每个人物都开始感到了周围事物的变幻莫测,那些有可能给人物自身提供生存确定性的事物变得扑朔迷离,人们渐渐进入神情恍惚的境地,最后导致每个人都感到自身的存在变得无法确定。通过这部小说,墨白发明了一种冒险式的叙事方式,并使《映在镜子里的时光》成为一部可以为叙事学提供研究的作品。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李丹梦提出了墨白小说的形式与伦理关系的主题,她说,墨白的艺术感觉很特别,他擅长营造孤绝、荒谬的情境,其中篇小说《局部麻醉》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小说之一。她同时认为,墨白的文本形式具有不可忽视的内容意义;
上海大学教授、文学博士聂伟提出了墨白小说的民间叙事和诗学记忆的美学特征;郑州大学教授、博士后黄轶认为,独立的先锋精神是形成墨白叙事风格的根本;河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文学批评家张延文认为,墨白在中篇小说的创作上取得了瞩目的成就,《重返锦城》本身所追寻的崇高的主题,作品所拥有的形而上的艺术特质,已经具备了作为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的内在品质,这些使这部作品列入当代中国最为优秀的中篇小说行列而当之无愧!他同时认为,墨白的另外一部中篇小说《光荣院》,应该说是当代汉语小说的经典之作;作家田中禾认为,现实即梦境的人生经历构成了墨白小说的主题,而叙事的荒诞、象征和隐喻风格则构成了他小说的美学特征;
广东外语外贸学院教授、文学博士张宁提出了墨白小说中城乡二元对立和社会学的主题及其小说人物的失语症、自卑、梦游等精神特征;洛阳师范学院教授、文学博士李少咏认为,虚构的颍河镇构成了墨白小说人物的精神家园;井冈山大学龚奎林博士提出了墨白小说中人性的异化、疾病的隐喻以及历史的宿命的社会学的主题;评论家方向真提出了墨白的小说对文革的审视及其国民性批判;郑州大学讲师、评论家刘宏志提出了墨白小说中的人类生存困境和生存苦难的社会学主题;同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张闳提出了墨白小说中的人生的游离性和命运的偶然性的人生主题;周口师范学院教授、评论家米学军提出了墨白小说的历史观;中州大学教授、评论家刘海燕提出了墨白小说里的对自我审叛的人生主题;
厦门集美大学中文系教授夏敏认为:阅读墨白的小说,能给我们生活中那些蒙昧的心灵带来强烈的震荡;西北大学教授、高俊林博士认为:墨白创造的颍河镇不再是某个人物的,而是用现代的文学观念再现了本土社会生活的丰富图景,现实与历史、日常与幻想、瞬间与记忆、真实与梦境、美好与邪恶、世俗与宗教,等等这些,都在墨白颍河镇小说的系列里再现出来,并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载体。墨白笔下的颍河镇是一个令人惊奇的世界,颍河镇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映着一切,又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一切。威廉·福克纳将现实的世界、破碎不堪的世界拾捡到约克塔帕,而墨白在构造颍河镇的时候同时选择了福克纳与弗兰兹·卡夫卡:既有福克纳的大气,又有卡夫卡的精神渴求。当然,这是墨白自己的世界,颍河镇构成了他的创作母体和精神家园;苏州大学教授、文学博士林舟认为:墨白将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充分口语化的语言嫁接到西方现代小说叙述技巧的运用之中,将非常丰富、感性、印象鲜明的生活积累纳入到现代观念的阐释框架中,这些构成了然改变我们看待生活方式的力量。
在论及墨白的小说叙事风格时,上海大学影视学院文学院康宁博士说,墨白的小说用诗歌一样鲜活灵动的语言和独特的结构,实现了小说叙事风格上的突破,用这样语言来表现阴郁和神秘的现代主义是一种大胆的探索和创新。墨白将电影的结构风格引入了小说这种只有文字作为载体的艺术,这样的尝试对于小说的发展和改革具有探索性的意义。墨白小说特殊的叙事风格决定了即使墨白小说的题材选择的是现实主义,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现代主义的特点,这种现代主义的弥散使得墨白的小说完全不同于余华、苏童等现实主义作品风格,而自成一派,完美的将两种不同的风格结合在一起。
当代小说家、评论家汪认为:墨白是个真正来自于民间,而密切地关注着民间的作家,具有着一种宝贵的悲天悯人的民间精神。从墨白小说的这种对苦难的叙述与反抗里,你能够隐约地感受到遥远的陀斯妥也夫斯基的身影,以及令我们不得不敬畏的俄罗斯精神。
小说家、《百花园》杂志社总编辑杨晓敏认为:墨白能够把精英写作、大众写作、甚至通俗写作的不同质地进行兼容并蓄,把西方哲理思辩的、东方物化感性的不同特色巧妙合理地合在一起,在思想内涵、故事结构、人物塑造、叙事视角、语言表达等方面每有新意。他尤其看重那种令人诧异的思维方式,顺向或逆向,立体或多维,讲究谋篇布局,体现语言张力,追逐精致,无论长短,几乎每一篇作品都自觉携带一些阅读诱因乃至宗教般的神秘色彩。墨白对小说结构迷恋且陶醉,能把一部作品设计的像迷宫或者魔方一样让令人着迷,通过形式和内容的相眏成趣,潜移默化地直抵阅读者心灵。
小说家、文学理论家、河南大学教授刘恪在论及《梦游症患者》时说,我们可以说《梦游症患者》整个就是一个比喻丛生的文本。墨白的长句已经成为他文本的惯例,这种长句的特点:一是,连珠式的,一个从句接一个从句。二是,分句之间互相缠绕着,纠结为撕缠不清地滚动。三是,长句一定在一种底色中运动,或红或黑,或白或蓝,大抵显示为忧郁之色。四是,用多种比喻重叠,浑涂,浸染,刻意地展示为一种复合式意象。这种长句的优势,发挥着能指的符号特征,或并置,或交错,或变形,这样的系列性长句就造成了整个文本的某种巴洛克风格,有繁复,错综,细密,浑厚的文体特征。
青年评论家孙青瑜认为,墨白经过多年的叙事实验,成功地打破了“以事载道”的传统,利用中国“以虚及虚“的思维方式,为文学开劈出一个“以气载道”的新领域。因为“气”本身就是一个意向构成,所以将“气”作为新的附道载体,就意味着将文学的传达和接受过程从“对象——意向”直接推到了从“意向——意向”的高度,不但冲破了“艺术还原”关,也打破了艺术传达接受过程的二元对立关系,不但让一直无法完全传达的情感母题得以传达,还实验出一个真正“自显”和“天人同构”的成功之路,解决了艺术在传达和接受过程中无法接近“存在学”的难题,让读者这个“自我”进入了“纯粹自我”或“先验自我”的状态,去体悟精神生命的自由性追求,以及自然生命的那个大宇宙,而不是作者的给予的那个只属于小说人物的“个体化”外在世界和小世界。可以说,墨白的小说创作在当代文坛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墨白的小说对中国哲学气本论和文艺气本论的推动,对存在学的推动,对小说叙事艺术的推动都是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的。
综上所述,由墨白小说构成的“颍河镇”,是一个极其丰富的文学世界。2010年11月在郑州召开的“坚守与突破——中原作家论坛”上,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主任胡平在他的《在坚守中突破——中国当代文学中的中原作家群》一文认为:墨白一直进行着对现代叙事的探索,他和很多新生代作家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用现代叙事深刻反映中国的社会生活,尤其体现在对文革的反思、对中国社会转型期给人带来的生存困境和精神裂变的剖析。墨白的小说可称为中国当代文学“良知的声音”,为当代小说的叙事学和社会学分析提供了研究的母本。
六:关于《幽玄之门》的评论
死亡的重压
江媛
《幽玄之门》深度表现了灾难和贫穷毁灭肉体和精神的残酷的过程。它揭示了吴庄农民由惧怕死亡,发展到为了活命反复操作死亡过程(砸石头、裹摔炮),以求得解脱的行为。《幽玄之门》全篇采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精心雕刻了灾难和贫穷进入人们的心理行为和意识深处,残酷摧毁人类肉体和感觉器官的面貌。从回避现实的角度出发,它是一部不忍卒读的小说。它叙述了在贫穷和权势的双重迫压下,年轻人臭最终走上毁灭的故事。这部小说极富新意地分析了性、贫穷和权势之间互为因果的关系,并通过外部困境和精神困境两条线索,揭示出外部困境对精神造成的重创,着重表现了人们被外部困境和精神困境毁灭的漫长煎熬过程。
《幽玄之门》充分展现了语言的力度,它撕开穿在人们身上的贫穷外衣,撕碎了人心。语言表现出的强大情感力量站在叙事之上,实现了贫穷对人们的撕裂性毁灭。这正如小说开头引用古皮乌斯《白昼》中的那句话:“浓重的寒冷是大地的被单,浓重的寒冷渗透了我的灵魂。”现实的残酷性赋予了语言的残酷性,语言伸出了残酷之手,撕开了人们寒冷的灵魂。读者成为目睹和感受寒冷的一员,语言由此也达到了其叙事的目标。将人性的寒冷冰冻到极致,是为了融化人性的寒冷走向真正意义上的春天。也许,这就是《幽玄之门》的创作意图。它不是为了言说贫困,而是谋求摆脱贫困,即使贫困和死亡双重夹击,它也谋求爱欲的温暖,送进心灵一丝幸福的悸动。这次阅读让我潜入深水中,得以观察鱼怎样被一个个钩引诱着,奔向水面的死亡。
《幽玄之门》向人们提供了三条线索:一:大爷被裹炮炸死后,臭一家人为了生存不得不继续依靠裹摔炮度日;二:以磨墩为代表的村干部以选择性执行禁止村民裹摔炮政策的方式对臭一家造成的压迫;三:性为臭打开了一扇通往幸福的门,这扇门却由于贫穷和当地政府对臭的父亲吴殿臣的游街这两件事而关闭。我们细究这三条线索,会发现另外隐含着的几个事实:一:当地政府未能改变吴庄的贫困,又禁止吴庄村民裹摔炮;二:村干部在执行这一政策的时候,通过间接受贿的方式,选择性地执行政策;三:当地政府对政策执行的随意性,为他们提供了捞取个人好处的便利,这种便利给吴庄农民在贫穷之外又加上一层看不见的压榨。
做过眼球摘除手术的民间艺人狗眼,自从换上了一对狗的眼珠,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缤纷的色彩,一律变成了灰色。这一深刻的隐喻,传递了生命本质的绝望。这并不是说狗眼通过视力的本能看到了灰色的世界,而是生活的磨难强加给他一双灰色的眼睛。墨白借用灰色目光的观察,达到了充分造境的效果:一种冷漠又看不见的锋利的寒光从狗眼的目光中射向他所能看见的一切人物和事件,并给整篇小说奠定了一个灰暗的情感基调。
在中国,鞭炮是宣告春节来临的快乐使者,它总以喜庆的噼啪声敲击人们愉悦的耳朵。然而,当鞭炮从一个贫穷的村庄里走出来的时候,你会发现贫穷给鞭炮注入了太多的苦难,鞭炮又让生产它的生命变得如此卑贱无望。这里通过鞭炮的喜庆反衬人物命运的凄惨,运用对比的手法,促使惨剧更惨,悲情更浓。由此可见,那些艳丽的色彩,无不来自苦难的呜咽之血。《幽玄之门》中的吴庄,家家户户以裹摔炮为生,村民们把发射药藏匿在家中偷偷裹摔炮,使吴庄变成一个随时被引爆的火药库,人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巨大的火药库上,虽然时刻受到死亡的威胁,却不能放弃裹摔炮的营生。吴庄的人们用节日的鞭炮喜庆了他人的节日,而鞭炮的绚烂则来自吴庄每一个裹摔炮者的呜咽之血。
吴殿臣的哥哥被火药炸死以后,吴殿臣让儿子臭骑自行车把唢呐手狗眼接到家中给哥哥办丧事。待客的宴席摆上以后,那帮人在响器声里伸筷子端酒盅,听得嘴片子撞得“叭叽叭叽”响,臭闻到有一种浓重的火药味从那些人的手纹里散出来,在整个村子的上空弥漫。太阳光寒寒地从空中照下来,连他们身下的影子都在颤抖。这段文字运用语言的声与情,形象表现了村民的饥饿和恐惧。浓重的火药味从村民们的手纹里散发出来,象征了村民们无法更改的命运。死亡的痕迹还未被时光抹去,村民们便又谋划着裹些摔炮去换点钱。吴殿臣的哥哥死后,贫困造成了亲人之间的仇恨。想到这一层,臭心里就恨恨的,日他奶奶!等着恁家死了人再讲!臭自家倒了霉,也盼着别家倒霉,从而获得一种诅咒他人的心理平衡。当父亲吴殿臣离开了哥哥的墓地后,臭立着没走。臭等爹扭回身去,就恶狠狠地朝坟头踹了一脚,骂道:“老龟孙,死了还得为你花钱!”说完,臭就把手指握得格格响。亲人的死没给臭带来任何悲伤,反而让他心疼办丧事花掉的钱。对死亡的恐惧和贫穷引起的绝望彻底扭曲了这个年轻人的心,使他成为一个仇恨亲人的人。
大爷被发射药炸死后,给活着的人留下一面炸黑的屋山。臭梦见自己同未婚妻在那面屋山下做爱,正做着,屋山就朝他们压过来。压死大爷的这面屋山,出现在臭的性爱中,这是现实对梦境的回答。性爱在死亡的重压下,消弱了力量。臭感觉自己是在这面屋山的笼罩下生活,自己无论跑到哪里,都躲不过被屋山压住的命运。梦对臭生活的现实进行了心理分析,死亡的威胁构成了臭意识深处的恐惧,他拼命逃离死亡,死亡却紧抓住他不放。灾难对人的精神产生了旷日持久的摧残,它逼迫臭的母亲不断用锤子科技砸碎石头,以停止头脑里的爆炸声。那爆炸声一直在娘的感觉里响了一年。对灾难具有持久性留存的记忆,加深了死亡和恐惧对臭一家人折磨。为了打发黑夜,臭的母亲用机械劳动的方法驱赶死亡,当机械劳动停止时,灾难通过记忆潜入母亲的身体,再度折磨她。这个痛苦的母亲在消解自己痛苦的过程中,折磨到自己的儿子臭,她也许没意识到,她惧怕爆炸和惧怕光明的行为,深深掺入儿子的感官里,加重了折磨的强度。死亡的力量如此强大,臭的母亲只得用死亡的引发者裹摔炮来对抗死亡,这种用死亡解决死亡的方式,其实是向死亡的彻底妥协。臭只要一躺在床上,就能听到那种声音就从门窗里传过来,那声音使得他焦灼不安,他常常如坐针毡。那声音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只要你待在那里,随时都有被突然燃起的发射药送上天的可能,然后,你会像一片青瓦从空中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在梦中大爷被摔炮炸死的脸折磨着臭,他醒来后,吴庄家家户户的门里都传出那种令人发怵的声音,在代表死亡的声音的包围中,臭变得无处可逃。大爷死后的惨状不仅铭刻在臭的心里,还以一面屋山的形式震慑着吴庄所有裹摔炮的人们。臭仇恨大爷,既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活在无望中的憎恨。臭除了裹摔炮,再不能干别的营生,他无法逃离死亡的阴影,以至于在睡梦和现实两个世界都得不到片刻安宁。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说:“妈那个×,有本事使去也!偷也中,抢也中!只要你弄个千儿八百的,日你娘,我想弄?”当臭喝令父母停止裹摔炮的时刻,父亲报以仇恨的回答,强调了他们走投无路的痛苦。在贫穷的逼迫下,臭的父母以同样深埋着绝望和仇恨的回答击垮了臭,臭只好回到房间里,再次忍受梦境和现实的两种折磨。为了摆脱这种折磨,臭想到了逃离,但他又找不到逃离的方法。当逃离的想法在臭的心中萌发的时候,大爷的坟象一个感叹号那样阻止了臭,臭的心理出现了从死亡逃向死亡的恐惧,这个年轻人认为逃离此处,也无法逃离此处之外的死亡,死亡构成了臭绝望的宿命,因此他以准备不足打消了逃离的念头,变成一个和他父母一样安于此处的人。
在死亡阴影笼罩下的臭,遇上了来访的孙老师,上学的记忆让这个孩子得到了某种安慰。臭满怀幸福地和孙老师一同回忆了上学时的美好时光,年轻的臭甚至清楚记得孙老师和同学们一同救活了一只受伤的燕子。善良和天真的情态在离开臭很久之后,再次经老师的提醒回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小说写到这里似乎让读者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亮,然而这光亮的火焰还未点燃,贫穷便凶猛地将这光亮扑灭了。孙老师询问臭的弟弟粪堆停学的事,他爹吴殿臣说:“看你说哩孙老师,有啥前程?老二不也初中毕业吗?前程在哪儿?不照样在家待着?好好地干也中也,就他这个样哩,还老想往外飞,又没有那球本事,这学,还不如少上点。”父亲的回答不仅击碎了臭的梦想也把弟弟上学的希望彻底粉碎了。仇恨再次溢满了臭的胸膛,他想扑过去给爹两个耳光,但他一转身钻进了灶屋,把仇恨发泄到对馍的吞吃过程中,并在母亲固执的爱中熄灭了仇恨。此处,女性成为困境中的安慰,成为绝望中萌动爱欲的象征。墨白将爱欲射向苦难的核心,获得了消解痛苦的力量。这段经历在臭的生命接近终点的几天里让他感到幸福,每当走到村头的麦秸垛前,即便是黄昏来临的时候,他也会感觉到初冬的阳光在天上暖烘烘地抚摸着他,一想起未婚妻的奶子,臭的身上就有一股不可名状的热潮在涌动。贫穷消灭了一切,却阻止不了爱欲,爱欲形成了人们逃离常规生活的强大动力,并以性幻想的形式带给臭慰籍。为了谋求爱欲的拯救,臭的一家人不仅倾尽所能,甚至预支了未来。《幽玄之门》由于对贫穷和不公正的诘问,获得了自身的重量。小说以其对人类困难的定义,吸收着不同的重量,比如同情、理解、情欲、思考和批判。为了张罗臭的婚事,吴殿臣要把猪偷偷卖给表叔。在吴庄,裹摔炮的营生被禁止,养猪卖猪这种谋生的手段也被禁止,这是加深贫穷的重要根源。
臭的哥哥难闻在出门卖摔炮前,与妻子慌慌张张地进行了一次未完成的性交。难闻说着,三下两下把车子刹好了,他拍拍手跟进到里间,看妻子正在给孩子掖被子,上来一下子就搂住她,说:“快点,快点,一走就是十来天。”妻子也不说话,脱打脱打就上了床。性爱以强大的推动力量,激活了困境中的男女,萌生出一种言说不清的纠缠。牵念、爱、不舍、怜惜在这对夫妻之间传递,饱满的情绪奔泻而出,但却因生计导致了分离。这些人向苦难不停地坠落,只有在爱欲出现的时刻得到速度的减缓,但这种浪漫主义的快感很快被现实主义的沉重狠狠地一击,随着性交的戛然而止,生计的困顿立刻包围了这对夫妻。难闻出发了,满心凄凄,留下一场未完成的性交,在裹炮未穿过政策的封锁线,变成金钱之前,性达不到完全勃发的快感,就像贫穷那样如梗在喉。情欲的生命力强于生命本身,人们能够通过幻想和梦与死去的恋人做爱,性欲不死不灭,它借由一个一个肉体传递,并经由思考获得经验的意义。性幻想赋予了臭新的目光,他对裹摔炮的声音产生了好感,性让心灵与苦难形成了暂时的和解。臭在梦里实践了性幻想,他与未婚妻在山墙下做爱,结果被倒下来的山墙吓醒了。性的压抑周旋于现实和梦境之中,反复折磨着渴求它的人们。梦解释了情欲无法附着的现实,权利借助贫穷剥夺了情欲的一切可能。臭到镇里照相,遇到磨墩,未请他吃席,使得磨墩恼恨在心。未婚妻的一班人马不仅吃光、拿净了父亲吴殿臣的所有积蓄,还迫使吴殿臣借了债。未婚妻一班人吃饱喝足,并收下礼物,眼看好事将成,磨墩却向公社告发了一切。一个偶然摧毁了一家人倾尽财力和人力谋划的婚姻。臭家中的摔炮被抄没,父亲被游街。由未婚妻勾引的性幻想,在臭的梦想世界拍动几下翅膀,悄然沉入水底。权势的出现,将一切希望化为泡影,臭在失魂落魄之中,把一箱摔炮滑落在地,父亲吴殿臣扑向了儿子,爆炸发生了。死亡再度宣告了它的胜利,情欲变得杳无踪迹。
狗眼站在那里,村道两边光秃秃的杨属在他的视线里一棵比一棵低下去,最后,他看到了远处灰白的村庄。闪亮亮的白雪堆积在远远近近的屋顶上,把狗眼的眼都照花了,狗眼误认为那是夏季里炽热的阳光。灰色是灾难命运的隐喻,是吴庄农民幸福缺席的凄惨处境。吴庄农民不仅遭受着贫困的折磨,同时还遭受着权势的欺凌和情欲的价值交换。极端贫困摧垮了人们的承受底线,扑灭了情欲的火花,将人们困于囚笼中,恐惧地聆听着死亡来随时摘取他们的头颅。
\u003cp 共轭亚油酸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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