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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你的美丽与忧愁

《我看着你的美丽与忧愁》是文汇出版社2011年3月1日出版的图书,由孟昌明编著。

内容简介

《我看着你的美丽与忧愁》为美籍华裔书画家、艺术评论家孟昌明散文作品的精选结集,囊括了作者多年来散文作品的精品,基本可以涵盖孟昌明散文的全貌。主要关乎艺术、艺术家的评论,个人的生活、性情,美的追寻,乃至人生意义的求索,我们从中可以走近一位艺术家的心灵世界和真性情的生活空间,在美的洗礼中,引领形而上的精神追求,获取吾道不孤的精神支撑,启迪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品质。文如其人,干净洗练,洒脱机趣,激情时如汹涌澎湃的大海,平和处又似老友间的剪烛夜话,脱却烟火气而透显出内在的笃定与淡远,其深厚的学识修养又笼之以厚实的底蕴,不拘形迹而自成一体,自名一家。

作者简介

孟昌明,美籍画家、书法家、艺术评论家,曾经在美国、日本、中国等地举办过六十余次个人画展,作品为世界各地博物馆、学术机构及私人所收藏。出版有《思想与歌谣》、《孟昌明现代水墨》、《孟昌明画选》、《寻求飞翔的本质》、《群星闪烁的法兰西》、《孟昌明书法》、《我毫厘不让》等学术专著与画册,作品和文章见诸于全世界三百余家著名报刊杂志并多次获奖。

图书目录

自序

读碑帖

画鱼者说

袖手旁观——我和书法的点点滴滴

于是,他说——关于美学的断想

广陵散》不绝

古道·西风·瘦马——杰克梅第雕塑随想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关于八大

用团块思索——奥古斯特·罗丹

女神,你要像人那样微笑!——桑德罗·波提切利

我看着你的美丽与忧愁——埃贡·习勒

安乐的椅子——马蒂斯

保罗·塞尚那低沉的声音

色彩是一首歌——雷诺阿

风景在远方——保罗·高更

喝茶

逛书店及其它

头发

眼睛

远方的钟声——陈道龙诗歌读后

老师虞山

关于董欣宾

致友人——也说我的《群星闪烁的法兰西

文人罗勃特

苏北的风花雪月

梦里不知身是客

北京的味

台北市 酸雨

扶桑树正是秋光好——日本随笔

扶桑正是秋光好

卖画日本

名古屋市的凡人小事

一个穿制服的姑娘

八十五岁的登喜代老人

加纳美佐子

山中百合

大阪小拾

短笛无腔信口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12章

1 冬至听戏·画画·品茶

2 种树养花中的闲情逸致

3 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日

4 钓鱼

5 再见,荷花

6 又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日

7 老马的诱惑

8 私藏旧画

9 静观——苏北偶拾

10 美是一种冒险

11 深秋札记

12 又是一场席终人散……

梦到天涯即是家乡——我的水墨荷花长卷

有关写书的鸡零狗碎(代跋)

文章选摘

于是,他说

──关于美学的断想

窗外。

花园。

天是蓝的。

树丛中的鸟儿看起来有好几种──不知道名字的鸟儿,好看和不好看的鸟儿,叫起来好听和不好听的鸟儿。

──还有那一团团葱葱浓绿,淡绿,阳绿,粉绿──橘子树翠绿里面透着生生的嫩黄,无花果乌油油的墨绿色中渗出淡紫,浅灰,绿便绿得稳健了──还有墨竹,那铁一般冷静肃然的枝干,挟持了那满枝满干的苍翠,内向的枝干制约张扬的叶子,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于是,动和静就那么对峙着,就那么凝视着。

紫藤的绿色漫不经心地退却,徐徐吐出从容的皂角,孕育出一个个质变的生命。苹果绿得心不在焉──飞来的一袭嫣红色已经厌厌压在果子上。绿色的薄霭像一个变奏,每时每刻置换着角色,有条不紊。大自然最平凡、最伟大之处便正是这么一种活生生的运转,它按照一个恒古不变的大道,塑造自己的春夏秋冬,风花雪月。

──木门框边上的那株凌霄,开得灿烂,满眼过去,红彤彤一片彩霞。

悠然间,一阵古琴幽幽──绿色也跟着颤动起来。

分不清是屋子里面还是窗子外面――琴声贴着那飘拂着的淡淡晨雾,袅袅不绝。浑圆又带点生涩的琴声若有若无,让人可以感觉到乐师那分率性或是惬意──信手遂心,不刁巧不油滑不火不燥不做不虚张声势不大惊小怪不煞有介事──琴师按照心绪抚弄着丝丝琴弦,琴声噪噪切切,一加一可以等于二,一加一也可以完全不等于二──这是管平湖先生所弹的《广陵散》,听过太多古琴、古筝弹出的《广陵散》,而管平湖弹出的曲子是这般稳健,在这细细的弦子里面化出如许的美轮美奂的幻境──演奏技术几乎找不见,指法藏起来了,故事情节被淡化了,悲伤没有了,哀怨没有了,如泣如诉大放悲声没有了,都没有了,风不动帆不动,大珠小珠落玉盘,此时无声胜有声。管平湖执一把阴柔的冷剑,削出来古琴声中那徐徐的、含而不露的执着;管平湖也挥出一根萧索的鞭子,准确抽出悲壮的生命呼啸,然而,却是绵里藏针,裹住,缠住,压住,继而,释放──四弦一声如裂帛!于是──琴声化成是速度,美变成力量。琴师管平湖,把那旷日持久的修炼化做客观的高度,化作主观的高速,飞流直下──

然而,出手是在一个无意识的把握之中,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水便让它自由地淌着,流着,旋律就那么回荡着,转折着。

艺术的承转启合,艺术的相辅相成,举重若轻,悬壶一线,技术手段和情感境界──果然,在东方的表现形式里面找到最佳的契机。

古琴独有的断纹音,带着时间苍老的回声,在表达音乐的滋味时是那样的恰如其分──琴师,你神闲气定地弹着,把曲子弹涩,弹生,再弹滞──弹得散漫弹得没有章法──画到生时是熟时──宁愿弹得枉生圭角也不能弹得油腔滑调,弹得庸俗妩媚,这不应该属于古琴的──那是八面玲珑而不是玉润珠圆──哪怕你有最上乘的手上工夫。

这曲子真正能够弹得好的乐师或是演奏家,很少,管平湖死后,也盖上了一本读不完、读不透的书。

…………

如今的琴家们总是忘不了演奏,或是偏重于表演,为了出世而出世,为了深沉而深沉,为了肃杀而肃杀──不管是用唐琴宋琴,还有传说是汉代留下的琴,演总过于奏,浑身上下多余的力气鼓噪着──山林呼啸,海天悲鸣,恨不得抚琴弄操即令众山皆向,皆唱,皆吼──自以为是、不知所以然的故事,便再一次把艺术本体学最高贵的品质异化,《广陵散》软塌塌地是彻底散了,庸俗化了──《二泉映月》忘记了原本的主人阿炳的初衷,曲子圆满而成熟,离流行歌曲只有半步之遥──十足的美轮美奂也许是音乐的毛病?于是,他说……,阿炳的演奏水平不算高,粗糙,随意,不合谐──就今天拉二胡的演奏家来说,找到那样段数的琴师一堆一堆的,可阿炳的《二泉映月》那苍凉那苦涩,那绝望之后依然存在着的希望,那不合谐之中的合谐所囊扩的弦外之音,依然是谁也比不了──琵琶传统名曲《霸王卸甲》,演奏家撒了一台子狗血,卸甲成了脱衣服,项元帅甲没有卸完便跳起了迪斯科,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哟一不小心就变成了F4这些小子们;《赛马》,马溜了,跑了,跑得无影无踪,《浏阳河》弯过了九道湾,十道湾,十一到湾,最后,不知道弯哪去──那一堆12个还是13个姑娘,着短衫裙的姑娘们,腿雪白,眼乌黑,嘴唇通红,在希腊奥运会的舞台上一不小心居然肉麻地生生端出一道《好一朵茉莉花》……。还有《梁祝》,到了蝴蝶飞出来的那块儿,小提琴演奏家随时邹着眉头准备拿手帕擦眼眶;那唱起来气壮山河的《黄河》改成协奏曲,弹钢琴的琴师在琴凳上坐立不安的就好像要从壶口瀑布那跳下去──东北民歌改成的悲切切的《江河水》,曲子没完,演奏家哭了,干嘛?感动地,一面感动一面忘不了混天黑地地拉弓射箭,肢体语言,肢体语言──还是肢体语言,拉完,擦泪,和指挥家拥抱,指挥家也哭,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掬清泪──然而也有指挥不哭──卡拉扬!他手按照自己的想法从容不迫地挥着,按照自己的需要挥着,眼睛里面没有观众和听众,乐队任何一个乐师却跑不出他的心域──背对着黑压压一片观众,卡拉扬会像一棵大树那样站着,带着德国柏林交响乐团,指挥棒下挥出的是对海德格尔的沉思,对弗里德里希·尼采的礼赞和对伊曼努尔·康德的崇敬,卡拉扬几乎是闭着眼睛指挥完了路德维希·范·贝多芬的九大交响曲──心灵的触角最准确地指挥着乐队的管弦。

作为贝多芬的同乡,卡拉扬有着对贝多芬的音乐有着血缘上的亲近,然而,即便是演奏彼得·柴可夫斯基、即便是演奏罗伯特·舒曼或是马勒,卡拉扬一样像个严肃的将军,按照自己的原则和尺度调动千军万马。

…………

乐曲展开,呈现──卡拉扬就那么站着,睡着了一般站着,没有那些琐碎的动作,心里深彻的安静直达每一个细小的环节,乐队的每一个杂音也绝对逃不出满头银发之下那对沉默的耳朵。

用心灵去做不折不扣的呈现。

──乐器表达乐曲,绝不是乐曲表现乐器──一个乐队,指挥家是当然的主宰。

抽象的建筑!悠扬的堡垒──卡拉扬用管弦做着恢宏的、看不见的建筑,做着那勾建在心中的神圣风景。

…………

不常常听到他说啥,对于音乐,说什么也没用,好坏优劣都在那旋律数学般森严的构成中。都在那源自生命状态和生命体验的省悟中。

数学的宁静和科学的练达成就一个民族,这些多重因素交织着的交向乐章,便成了那个民族感情的诗行──那个民族森林中站着伊曼努尔·康德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约翰·温克尔曼,同样也站着巴哈和瓦格纳。

德国需要数学,没有数学的德国是软性的德国──一个普通的德国人,他说。

还有,在数学平行的另一端,德国人还有哲学──不是文学意义上的、概念的哲学条款,是精神的涟漪,是思想的凝炼,是信仰的升华。

一个二律背反悄悄存在,埋下民族的艺术和文化的常数,德国的数学便在足球场上驰骋,在科学工业的方法上思想上左右,包豪斯的大师们用数学看守着艺术的家门──即便是绘画,克利那些悠扬灿烂的作品,还是逃不出数学的魔障。

形式语言,在表达方便的同时总也走不出一个限制的窘态,直觉,在形而上学的层次上向我们遥遥招手。

布罗斯基用漂泊者的孤独写诗,他点出了过诗歌中字里行间的节奏中的节奏──休止符号中的休止。时间,空间,距离,工夫在诗外也在诗内。

诗人,不光玩着空间的游戏,对时间的形踪,也毫不放松。

于是,那蓝色墨水写出句子之间那看不见张力,便仔细担负起神圣的责任──不懂?没关系,不能苟同呀,尤其是诗人。“美学的选择具有高度的个人性质,美学的经验始终是私人的经验,每一个新的美学现象使这种经验更具有私人的特点”……一个成熟民族的诗人,不应该使用大众的语言,相反,一个进取的民族,应该使用诗人的语言。艺术有自己衍生和变化的谱系、逻辑、活力和未来,它不是历史和任何“存在”的同意词,它至多是历史的并行线,它存在的形式频频不绝地再创美学现实。

通俗?不,一个民族,倘若仅仅满足使用大众通俗的语言便不会有向前行走的欲望,于是他说。

多少迁就一下?或者雅俗共赏?

不能!诗人,你凭什么迁就?你迁就谁?你肉体上磨出来的寂寞,不让你迁就,不让你逢场作戏!不让你把它圣洁的形式和内容当成一个廉价的世俗通行证,原因是文学已经是我们时代最后的一个道德保险。

那个老西蒙,就那么着按照自己的主张写战火,写泥泞,写马队,写人性,写那重复迭起来的风景和心象,法兰西文化精神带着痛苦的沈吟如一个历史画卷向我们展开,他拒绝了一个平常的表达方式,他不允许小说仅仅在浅层次自得其乐、喋喋不休地说故事;他固执而挑剔地选择了那萨克斯一般孤独的低吟,他把时间的过去、现在、未来按照自己的需要重新排列,重新定义,即便是他的前辈那位如日中天的奥诺雷·德·巴尔扎克,西蒙照样没有客气──呵,文学,你的主人有什么权利把那些风景明信片硬塞给读者呢?西蒙打磨,剔除,修饰,在构成主义的制衡中熟练地玩着解构──手上那一杆蘸满墨水的笔哟,就变成了切除文学上似是而非人云亦云不痛不痒的那些肿瘤的手术刀

扬州八怪中的第一高手金农写字,眼随手,手随心,在形式和内质的承转启合中激荡出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闲散,亦或是无奈──聪明的画家收拾着人生和艺术的残局,居然用一枝剪过锋毫的秃笔,秉持着那看起来平平实实的道理,踏实写着,看起来一点情趣都没有地写着,忘记汉碑忘记秦篆就那么如孩子一般写着──会浑身乱摇的书法家不算好书法家,别玄,说穿了,书法最深刻的审美原理其实很简单──横平竖直,至高无上。……他是明白人,书法,大概也就是汉碑以前的辉煌了,碑刻是祖宗的骄傲,到了帖学一道,谁还是王羲之的对手呢,那人掬着一股仙气啊,颜真卿?不,他太累,端庄坐着,气宇轩昂带着理想的衣钵坐着──艺术还应该在累于不累之间吧?艺术的最后或是最佳状态应该是游戏?若说到轨距也不过是最浅显最朴实的那点货色,书家?别了,我那最后的贵族们!别玩了,任你浑身上下摇晃着,装模作样着,你也找不到那些密码了,就跟着描红吧,一笔一划平顺自然就好。

──把那些不该露出来的,藏起来便好。

李叔同品出书法审美的个中禅定,一袭浅灰色的袈裟尽尽掩住了人世间的冷暖寒热,青灯黄卷中了悟生命现象中那孤独的禅机,写吧,写吧!幽幽然春蚕吐丝一般写着,写着那看起来没有丝毫火气的经文──这看尽人世繁华的和尚,省略了天发神忏碑的龙吟虎啸,忘记石门铭的风流和野逸,散氏盘夹带着的青铜幽响也丝毫没有让他徘徊──空灵、虚静、淡然、清明节、雅致、宁和、温润、高洁、朴实、不卑不亢,情操和修养就藏在那笔划中,经意和不经意藏在那间架中──泪水和欢笑藏在运笔中。

书法不再也不应该是欺世盗名、妆点门面的笔墨游戏,书法是书家思想的流泄,书法是书家感情的印痕。

简略到不能再简略──一法师做着美学的减法,让应该有的尽量少,而让不应该有的完全没有。简洁凝炼,丝丝入扣。

横平竖直,至高无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画处皆为妙品。

夜行山尽处,开朗最高层。

他说,他也说。

……………

美学的历史,在岁月的缝隙中苟延残喘。

越是民族性越有世界性?

──时间,是一把锋利的刃,选择美学基因美学范式绝不茫然,绝不踌躇。

西周妩媚的饕餮,秦的古砖、汉的残瓦,魏晋不绝的超然与散漫,喝着药酒之后的清谈,哪有章法?章法就在不按章法的章法中。唐朝的盛世,也罢了,政治气象还是没有掩盖那诗行的慧光,于是,李贺,他可以喊“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他是不放在眼边上的;一唱公鸡天下白,黑云压城城欲摧──为了那虚幻的大美,即便在人生走过短促的二十六个年头也没有什么可以埋怨;于是,李白,他可以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他可以说“安能催眉折腰示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说完,一转身,扑江里捞月亮去也。……即便是死,也绝非是功能的需求而是艺术的选择。宋朝的艺术图式,不知不觉便萧索了,便清寒了,那风情万状的丰胰不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借口,于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词人们,在杨柳岸晓风残月中浅唱低吟了,“欲把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了……再后来,人,便只能借助于简洁来诠释,于是,明代,把什么都删减了,四出头官帽椅子,便只剩下清炯的骨架,文章呢?水洗过一般。文人对着山水树石,美食善器,拾起来小令、小美文,玩玩仙风道骨的文字游戏,烟火气息为这个时代的文人所排斥──当然,后来人并不服输,折腾也是必然的,于是,大清国里混杂于宫廷和世井的那些龙凤图案,迄今为止,在美学的断头台上尚未验明正身。

美的天平上,谁主沉浮?

美,远不是一个僵化的符号,形式的内核中只有生命的热情和热量,它们呼喊着拥抱着,化作优雅的符号──随着生命欢歌笑语流淌着的精灵碎片。

这些精灵碎片的底线是真,是善,是美──对于真正的艺术家来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艺术作品无非就是你的私房话罢了,自言自语时候,你难道还需要撒谎吗?

…………

捷克人对安东·德沃夏克《新世界》的诠释让我心服──就那么几首民间小调,他可以把握得服帖,捷克民族的土语呼喊着人类大一统的期盼:新大陆是理想开始展现的阳光,新大陆是土地宽宏无私的胸膛和生命安详的摇篮,是爱是希望是新生儿蓬勃的呐喊是母亲油灯下哼着的民俗音乐是祖祖辈辈世袭传唱着的夜曲──那么多著名的交响乐团中,我却只喜欢听德沃夏克故乡的、那个不是太有名的捷克国家交响乐团,而彼得·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也非俄罗斯交响乐团莫属,德国人太直,太硬──他们属于瓦格纳和路德维希·范·贝多芬法国人太飘,太柔,太容易激动,太容易激动得不能自持──阿希尔-克劳德·德彪西那些蓝天白云般的畅想和法国优雅却多少带着软性的腔调最为合拍,同样,俄罗斯民族那包含着冷色、大块、宽广、热情、浪漫诸种因素交杂着的民族心理的外在呈现,才是自己音乐文化的最好基点──他们和柴可夫斯基在同一块蓝天下呼吸。

──音乐中不仅仅是黑白,它的色彩甚至超过绘画。它会哭,会笑,会跳舞,会含情脉脉,会调皮捣蛋。

那个拉了一辈子琴的、满头华发的老孩子马尔克·斯坦因,他说。

感谢弗雷德里克·肖邦

感谢肖邦!

那些伟大的波兰舞曲,传达着悲愤和着苍凉的悠扬,呈现冷静而卓越的风华──旋律是剑,旋律是花。琴声在心灵最深彻的腹地敲向那生命如歌的行板。

──还有,热情的快板。

………

数学家异想天开地对我说着,从浅赫色木头的屋顶撒下的晕黄灯光把鼻子染得有层次地、乌油油地亮,鼻梁骨唰地站成一根直线──说着,蓝色略略带点黑的圆珠笔在随手找来的一角灰白色的旧报纸上画着我们一堆人谁都看不懂公式,是,数学很难,的确很难,寻找真理难道不难吗?你坐十年冷板凳,结果可能在一个阴沉沉的早上告诉你,努力是徒劳的,然而,沙漠上找水固然难,可你得喝不是?越没有谜底的谜底变越让你想猜不是?要不,西西弗斯干嘛老闲着没事往山上推石头──微积分,抛物线,矩阵──数学美极了,神圣极了──那是一种优雅的假设和透明的遐思,那是一种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的搜索、追寻,那是思想贵族苦涩的游戏。数学家脑子享受美学大餐而手上握着解抉物理功能的方程──美感和功用的两驾骏马并行不搏。精确既是真理的外化形式也是内核。一加一便等于二。一加一等于二固然简洁和权威,但一加一不等于二时的数学便包容着艺术美的属性,无疆界或是非理性,数学的美丽大概不是因为精确而正是因为终极的模糊──审美距离啊,你只配远观而不能把玩──看山跑倒马,精确是一种向往,精确也是一种藏着的恐惧,一种心理层次上的矫枉过正──是因为最底层的那种模糊和不精确,意识的精确和逻辑的精确谁是谁非?什么是苦心经营?什么是上下求索?昨夜西风凋碧树,未成曲调先有情先有意──找一个理想的范式,找一个永远没有终点的旅行,找一个没有彼岸的方舟。

──做你的行者吧。

──划你的方舟吧。

毕达哥拉斯勒内·笛卡尔,高斯,还有祖冲之──精确还是不精确?

究竟是精确还是不精确?

当逻辑煞有介事地统治数学的尽头时候,直觉──那生命活生生的直觉便开始起作用了。艺术在数学的天道上展现着最动人的芳恣。自由的脑子成就了数学背后玄机,僵硬的数字便是诗了。

美在角力,美在对峙,美在生生不息的生命呼吸中按照自己的方式呐喊和歌唱。

──做你的行者吧。

──划你的方舟吧。

……………

审美距离,模糊,边缘,不确定,形而上,下意识、似是而非,顾左右而言它,言有尽而意无穷──但凡艺术范式,审美距离才是构成审美的必要条件,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数学的尽头是生命的尽头,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是美学,美学的尽头在哪?在天堂,天堂在哪?在你心中。

──在马蒂斯那欢乐、安静的椅子里。色彩可以灿烂得如火如荼,一根浪漫的墨线也可以情味葱葱;他忘记了所有造型的戒律,可他没有忘记生机,没有忘记活力──生命会唱歌

──在莫札特那愉悦、优雅的旋律中,面对苦难面对世俗的那些不如意,他也只会微笑,只会歌唱;

──在保罗·塞尚笔下那包含着签语的普罗旺斯的山谷中,山成了精,树成了精,空间和时间都按照画家的看起来异常笨拙的旨意重新排列组合;

──在梅兰芳随着夜深沉的过门,那当仁不让的手舞足蹈、唱、念、做、打中,夜深沉飘渺的景深中,艺术家飘成了风,化成了仙,在物我两忘的境界里塑造着自己美学的里程碑……

──美在精确中,也在不精确中。

主观的精确和客观的不精确──这不就是艺术的魔语?这不就是美学的谜底?

精确成就了科技,系统论成了加工的流水线,而不精确──或者是看起来不精确的高度精确,成全了带着温度带着喘息的艺术。

──不精确成了你心中五色斑斓的阳光和多情温馨的朝露。

于是,他说。

…………

花园的绿色每时每刻改变属性,在大气和暮霭中交织着的韵律中,印象派应运而生。

───空气有了色彩,风有了旋律。

孟昌明2005/8/24 改毕

(此文入选2005年中国散文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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